神帝對清漣要求不似琰煌那麽高，卻也是費了心思教導的。他把伏羲琴交給清漣，令她每日練習，直至能彈出曲調來。

清漣一開始不得要領，每日彈琴彈得手指都傷了，琰煌看著不忍心，便道：“伏羲琴是神物，不僅要用手，更要用心。”

清漣悟性也高，次日便能略略彈出幾個音來，過得一段時日，便能彈出一段曲調來。

琰煌對神帝的教導頗有微詞，懷疑是否有些揠苗助長，神帝對他雖更為嚴厲，但他成為神帝之徒時根基已牢固，而今清漣卻是年紀尚幼。

神帝默然半晌，嘆道：“或許我是有些心急了，我時日無多，總想著讓漣兒在六界浩劫之前有一份自保之力。”話雖如此，但自此之後倒是放松了一些。

若無要事，琰煌則會帶清漣六界八荒地去。譬如到天界找一些隱居之士坐而論道趁他們不註意順手撈一些仙果仙草仙器，到妖魔界化成不同勢力的使者到處調撥一下，到人間擺個算命攤一邊替人算命一邊教清漣推演之術，到冥界調戲一下冤魂厲鬼和面癱轉輪王墨圳……

那還不過是帶著小姑娘清漣收斂一些，若是與落楓、翾暲，他們常玩的游戲是賭博，三人各自對一件未知之事做出不同的預測，同時下賭註，而後各自窮盡辦法使此事向自己預測的結果發展。預測之事小到凡人在路上撿到什麽東西，大到兩界戰和。

誠然這種游戲是不太好的，神帝亦對此表示過嚴厲批評，但年少輕狂，他們雖收斂一些，卻依舊樂此不彼。

清漣長大一些後便有所感嘆，她跟著這些個蔫兒壞混了這麽久，尤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著實不易。

神界生育率極低，作為九重天上唯二的小姑娘，清漣與青芷很自然地認識並玩到一塊兒去了。青芷對清漣總是勤奮修煉十分不解。

清漣道：“我認為修煉也挺有意思的……”青芷對此說法更為不解，清漣又道：“修為高了就不怕別人欺負。”青芷對此說法以為然，這個“別人”對她來說就是師傅落楓，因為落楓修為比她高甚多，她無論跑到哪裏，總會被他捉到，並實行各種懲罰，面壁、抄書、打板子都沒少過。受清漣影響，她也變得乖順一些，讓落楓老懷欣慰。

時日如流水，轉瞬五百年流過，天界與魔界相鬥越發激烈，冥界近來接收的戰亡之魂不計其數。神界主司平衡六界，穩定秩序，於其而言，此便為六界亂象端倪初顯。但神界卻不能直接插手他界事務，只能明調暗控把紛爭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令其不威脅到天地秩序。

仙魔大戰，妖界暗助魔界，青丘分屬妖界，青芷心中難免擔憂，尋了諸神忙碌之時偷溜回青丘，清漣借送青芷之機外出遨游，彼時她已長成人間十四五少女一般，修煉也已有小成，但此時時局紛亂，她也不敢行太遠，只在神界周圍徘徊。

清漣尋思著回寧悅山一趟，當時走得急又心神不寧，不知如今山上眾獸如何了。那時已有鳥獸被以瑄點化為人形，以瑄的侍從便由其甘願充當。

雲霧繚繞之間青山流水隱隱，本是一片祥和之景，而今卻是血氣沖天，金戈殺伐之聲不斷，魔軍天兵混雜，不斷有人倒下，鮮血彌漫，遍染山間。

看著寧悅山變為戰場，清漣恨痛至極，對付下面成片仙魔之軍，自己修為卻不足，便想待他們殺盡再凈化寧悅山。

此時殺戮已近尾聲，天兵在魔軍的剿殺之下狼狽不已，借著地勢奮力結出同歸於盡之陣，一時殺戮之氣大盛，天兵魔軍同葬此地。

清漣又心念山上之鳥獸，便小心翼翼地在山間用術法搜尋活物，活物未見，死物中卻也沒有山中鳥獸，想是它們已在大劫之前遷徙，不由微微放下心來。

正欲撤下術法，忽有感山中仍有一活物，清漣隨引而往，瀑布之下，潭水之中，一男子隨水沈浮，碧綠潭水被他的鮮血染得微紅，靈氣亦被血腥之氣汙濁。

清漣使了術法將他弄到岸上，他一副天軍裝束，面上血色全無，氣息將近枯竭，身上大小傷口無數，鮮紅的血仍在不斷冒出。

清漣雖厭惡他們汙了寧悅山，卻無法見死不救，為他止了血，又餵下靈丹，去信告知神帝與琰煌寧悅山之事，便清理起寧悅山來。此事她不欲借助外人之手，一切親力親為。

屍體全部焚毀，湮滅於天地，一寸一寸清理受血汙之地，鮮血染過的水源慢慢凈化……

那男子不知何時醒來，默默看她做的一切，終有一日，問道：“姑娘何故如此？”

清漣知道他蘇醒，卻懶得管他，見他有問，不禁怒氣勃發，憤然道：“此山為我幼時所居，卻被爾等汙至此！”

那男子歉然道：“此處為隱蔽之所，當時為躲避魔軍退兵至此，未想仍被發現……不若在下助姑娘清理？”

清漣看他蒼白孱弱的模樣，嗤道：“不必了，若你有力氣，便早日離去罷。”

那男子只好默然調息。

清漣將寧悅山恢覆五成之時，那男子也恢覆了一些，鄭重對她道：“在下天界瑀滄，此事是在下虧欠姑娘，若姑娘有需要，便來尋在下。”

清漣撇撇唇，不予理會，只想他快些離開。

瑀滄未得到回覆，也不介意，只駕雲離去。

仙魔之戰持續百年，最後天界戰神奪位，改朝換代，魔界魔尊戰亡，四君分裂，雙方元氣大傷而休戰。

青芷自青丘回歸，一路搜集了許多信息，說與清漣聽。

譬如“天界太子被魔女所誘，為保魔女不惜與其共墜凡塵”，“那魔女原是魔君溯淵之妹，為助魔界勾引天界太子，不料卻喜愛上他”，“戰神蓄謀已久，不惜同四魔君勾結殺死魔尊，而四魔君助他逼宮奪得天帝之位”……

又如“天界太子與魔君溯淵之間的愛恨情仇”“天界太子為護所愛黯然墜落凡塵，戰神為其覆仇憤然逼宮”“戰神與天帝，相愛相殺為哪般”“四魔君，從好基友到陌路人”……

因寧悅山尚未清理完畢，清漣隔了一段時日又過去一趟，卻意外發現寧悅山已回覆了十之□□。草木茂盛，靈氣郁然，遷徙的瑞獸重新群集於此，甚至移植了更多的靈草神木。

清漣略略一想，便明了是誰的手筆。尋到瑀滄時，他正在凈化一處潭水。

清漣道：“你不必如此，我亦不會感激你。”

瑀滄並未看向她，只道：“你也不必在意，我並非全是為了補償於你，此處終究屬於天界，我也不想它被汙染。”

其實寧悅山被汙並非完全是瑀滄之過，何況如今他已彌補了許多，清漣本是明理之人，也不再同他生氣。

“你回去之後還來過此處？”她問道。

“來過兩次。”瑀滄答道，手中施術未停。

見他把水潭凈化完畢，清漣道：“剩下的你不必管了，我想自己來。”

瑀滄淡淡應了聲，轉身卻又去凈化另一處。

清漣便不管他，自己清理起來。

瑀滄性情冷淡，清漣與人交往不多，也不同他搭話，兩人各做各的的事，倒也相安無事。

青芷是個不安分的，回青丘一趟弄了不少話本回來，請清漣一起看。青芷看著看著便心思蕩漾起來，想著自己也尋個郎君去。她熟識的人不多，無非就那麽幾個，可是她竟然選到了落楓身上。

清漣愕然道：“你不是討厭他麽？”

青芷道：“話本上說這叫歡喜冤家。”

“他是你師傅……”

“師徒、不倫之戀！多完美的情節！”青芷興奮得滾來滾去，她決定明日便去表白。

清漣翻了翻話本道：“你不能去，太直白了，話本上說女子要‘不勝嬌羞’‘眉目傳情’‘欲說還休’……”

青芷一想，覺得亦是如此，隔天見到落楓便對他擠眉弄目，掩面輕笑，落楓莫名其妙地看她，讓她功課完畢前別出現在他面前。

於是青芷一臉挫敗地對清漣道：“不行，他太不解風情了，還是直接表白吧。”

清漣道：“我覺得他不會答應的，畢竟……”但青芷沒有聽下去。

畢竟是頭一回與人表白，青芷站到落楓面前時面色通紅心跳如雷，她覺得佷滿意，雖說這一般是女主角被心上人表白時的情況，而她是要對別人表白，但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落楓仍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這兩日青芷表現太異常了，竟然頻頻主動出現在他面前，問道：“什麽事？”

青芷猛地擡起頭來，道：“師傅，我歡喜你，我要和你雙.修！”最後一句本來並不在她的臺詞範圍內，不知怎地脫口而出。

翾暲：“噗哧——落楓，真沒想到你竟然……”

琰煌：“搞人.獸，太重口味了……”

落楓的臉各種扭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滾……”

青芷本來忐忑不安又欣喜地等待著答覆，如此一來她少女的玻璃心劈哩啪啦地碎了一地，捂著臉跑了。

陪在她旁邊的清漣連忙去追她，還不忘瞪三人一眼，忿忿道：“就知道你們是好基友！”

翾暲：“好像過分了……”

琰煌對落楓道：“去跟你徒弟說清楚。”

落楓扶額，“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不知青芷躲往何處，清漣無論如何也尋不到她。落楓到青丘尋找，也不見蹤影。六界何其茫茫，尋找青芷如大海撈針。

清漣一直在與琰煌置氣，她憤懣道：“若不是你那日說什麽‘人.獸’，阿芷也不會跑！”

琰煌認錯道：“是我開玩笑過分了，我們幾個一直如此說話，一時沒註意。”

清漣學著神帝的語氣教訓起他來：“你日後繼了神帝之位，難道還如此說話？你該改過。”

琰煌看她強作嚴肅的模樣，忍俊不禁，無辜道：“這只是朋友間的戲言，若是處理政事，我是極正經的。”

清漣見他態度良好，便也怪不起他來，道：“其實我不明白‘人.獸’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落楓聽了很不高興？”

琰煌咳了一聲，不自然道：“小姑娘不要知道太多。”

清漣不滿道：“我不小了！”

琰煌道：“你只是長得快，實際上年紀不大。”

清漣瞪他一眼，擦著剛進來的翾暲跑了出去。

琰煌無辜問翾暲道：“我剛才沒說什麽，她怎麽了？”

翾暲道：“據說青春期的少女心思很難捉摸。”

琰煌惆悵嘆道：“看來是我們老了……你說是麽，祖師爺？”

翾暲：“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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